映象新闻

大象新闻记者 巫晓/文 邱琦/图

（一辆停在路边的事故车）

◇◆几日前，桑林坡在刷手机时，发现“尘封”许久的一步用车APP，看了一眼充值押金699元后，便按下了卸载键。他说：“退押金遥遥无期，APP在手机里除了占内存，没有一点用。”

◇◆2015年，共享汽车品牌一步用车创立，站在共享经济的风口，一步用车迅速崛起，并被称为“大黄车”。2018年9月，河南省印发《关于培育和发展共享经济的实施意见》的通知中，明确“支持一步用车等共享经济平台企业拓展省外市场，提升品牌影响力。”

◇◆2019年8月14日，在郑州西区的一间咖啡厅里，一步用车创始人尚晓峰很沮丧，他说“一步用车本可以活得很好，向更好的方向发展。就像今天的我，年前身价估值几个亿，如今已身无分文，连车都卖了。”

◇◆2019年上半年，一步用车被媒体曝光“押金难退”，这个曾经起步较早，被无数人看好的共享经济品牌引发多米诺骨牌效应，出现一连串问题，短短半年，一步用车逐渐淡出人们视野。

◇◆一个曾经站在风口，被消费者认可，同时被主管单位支持的共享汽车品牌为何在短时间内濒临破产边缘？是什么让一步用车距离死亡仅一步之遥？拥有大量基础客户和充电桩的一步用车能否退还客户押金，并重回昨日辉煌？尚晓峰的心里没有底气。

【一】

卸掉一步用车APP

一步用车曾经有希望作为郑州互联网经济的典型代表向全国扩张，如今提起它，更多的人会说“很遗憾”。

桑林坡曾经是一步用车较早的用户，他依然记得2017年年底，他充值699元押金，成了“一步用车”会员，第一次使用一步用车，他从郑州西郊开到中牟县参加一个朋友的婚礼，花了几十块钱，“那时候感觉一步用车很不错，后来也一直在用，除了偶尔车比较脏之外，其他没啥缺点。”

2019年上半年，春节前后，一步用车被曝“押金难退”，桑林坡看到之后马上拿起手机退押金，“当时已经晚了”。后来他加了一些关于一步用车退押金的聊天群，也去过一步用车位于郑州市高新区大学科技园的总部，但早已人去楼空。

互联网时代，每个人的手机里都存了各种各样的APP，时间久了就成了负担，所以要定期清理。近日，桑林坡在清理手机内存的时候，看到了许久没用的一步用车APP，他没有思考，便按下了卸载键。桑林坡说：“感觉一步用车挺可惜的，今天选择卸载也是一种无奈。”

（车子正在充电）

【二】

曾经的黄色城市风景线

2019年8月14日上午，郑州西区的一间咖啡馆里，一步用车创始人尚晓峰很沮丧，说着自我调侃的话，“有朋友开玩笑，年前你还是身价估值几个亿，现在已身无分文。”

2016年10月，一步用车在郑州高新区大学科技园正式上线运营，尚晓峰依然记得当时第一批上线只有几百台车。“最早在郑州做长租，到了2017年上半年，一步用车分别在合肥和郑州开始上线分时租车。”关于一步用车的盈利模式，尚晓峰总结为定位于10至100公里的出行场景，提供基于移动互联网的新能源汽车的生态服务，包括共享出行、销售、长租、充电等服务，主要满足年轻用户的日常出行需求，其商业模式是靠差价、租金、广告等盈利。

精准而且时尚的定位，让一步用车这个品牌在郑州声名鹊起。一段时间内，“大黄车”在郑州的马路上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以桑林坡为例，因为使用便捷、价格优惠，包括他的哥哥以及两个朋友分别在同一时间段，注册“一步用车”会员，并长期使用。为什么当初选择一步用车？记者随机采访了5个人，他们给出的答案中最相近的一条是：价格实惠，使用方便，能够解决无车的上班族距离较远的出行问题。其中一名会员举例说，“我有一次从郑州东郊开车到西郊，一共只有几十块钱，比打车还便宜，我为啥不用。”

一步用车的迅速发展，也迅速被政府相关部门发掘，有意扶持。2018年9月30日，河南省多个部门联合印发《关于培育和发展共享经济的实施意见》，其中明确说明河南要“积极培育共享经济发展主体……引进培育一批共享经济平台型企业……支持UU跑腿、一步用车等共享经济平台企业拓展省外市场，提升品牌影响力。”

正当一步用车迅速发展的过程中，却因为决策失误出现了命运转折。

【三】

命运的转折

“一步用车的命运转折，是从接触多氟多开始的。”

多氟多即多氟多化工股份有限公司，它是中国无机氟化工行业第一家上市公司，该公司生产的动力锂电池，曾主要供应给知豆汽车（知豆电动汽车有限公司）等新能源汽车生产商。

尚晓峰告诉记者，在一步用车创业初期，知豆汽车是其最大的供应商，在2017年年会上，尚晓峰通过知豆汽车接触到了多氟多，知豆汽车充当着“媒人”的角色。在那一年的年会上，一步用车与多氟多一见如故，多氟多表示要投资一步用车。尚晓峰表示，“多氟多承诺到了2017年4月份，投资4500万元，占股20%，另外提供9000万元的3年免息债务。”

2017年6月，媒体公开报道：“6月3日，一步用车在合肥召开的新闻发布会上，宣布获得多氟多集团1.35亿人民币的A轮战略投资，在资本的帮助下，一步用车将在3年内投放10万辆新能源共享电动汽车。”

有了坚强的资本做后盾，一步用车的明天似乎看上去更加光明。然而就在此时，问题出现了……

沟通过程中，时任一步用车总经理田海玉在与多氟多对接的时候，提出一个新方案：多氟多方的投资比例没有变化，但是一步用车需要将公司剩余的80%股权，全部过户到一个拟成立的有限合伙企业名下，该有限合伙的GP方被初定为田海玉，LP则被初定为尚晓峰及其他持股股东。

根据《合伙企业法》，GP享有经营控制权，对有限合伙企业的事务拥有充分的管理和控制权，有权代表合伙企业签订对外的法律文件，在有限合伙中处于核心地位。这意味着，该方案一旦成行，田海玉将因GP身份，获得一步用车公司的实际控制权。

尚晓峰警惕了起来，并拒绝了上述方案。同年8月份，一家名为安徽智行新能源科技有限公司（下称“小明出行”）的企业在合肥成立。根据该公司官网介绍，小明出行投资方为多氟多集团，CEO为原一步用车总经理田海玉。双方的合作在这件事情之后彻底破裂，1.35亿元的融资成了泡影。

【四】

“寒冬”中的“一步用车”

这次事件之后，让一步用车短时间内出现资金紧张，人才短缺的现象，但是并没有“伤筋动骨”。即便是2017年年底，整个共享经济遇到“寒冬”，一步用车的高管们仍然“信心十足”，尚晓峰认为，一步用车盈利模式并不是传统共享汽车的租车模式，而是基于移动互联网的新能源汽车的生态服务，从那时开始，一步用车已经开始大规模布局建设充电桩，延伸产业链条。

正在此事，一步用车的供应商知豆汽车出问题了。而导致知豆汽车出现经营困难的直接原因是国家新能源汽车补贴新方案的出台。最初新能源汽车补贴政策较为宽松，新能源车企只要完成销售即可领取补贴，后来为了规避骗补现象的发生，补贴政策调整为“非个人用户购买的新能源汽车申请补贴，累计行驶里程须达到3万公里”。

2018年新能源汽车补贴新方案再次调整，根据方案，纯电动车续航150公里到300公里的车型补贴分别下调约20%~50%，续航里程只有180公里的知豆D2款汽车，以前每辆车领取补贴近10万元，新方案出台后，每辆车仅能领取1.65万元的补贴。这一政策，让知豆汽车很快陷入经营困境。

按照之前的合作方案，知豆汽车将车补贴后的价格销售给一步用车，在车辆行驶到3万公里后，一步用车再将收到的补贴款打款给知豆用车。日积月累，2018年一步用车占用的知豆汽车补贴款将近1亿元。

2018年8月初，知豆起诉了尚晓峰名下河南四海盛景汽车销售服务有限公司（下称四海盛景），要求偿还5000多万元汽车款。

尚晓峰介绍，正当一步用车遇到资金紧张，跟知豆汽车谈判寻找解决方案的时候，多氟多再次出现。

【五】

收购风波

2018年9月份，一名从一步用车离职后，创办小明用车的同事打电话给尚晓峰，并向他透露，“多氟多要收购一步用车”。

有了第一次跟多氟多合作失败的前车之鉴，这次的消息，尚晓峰有点半信半疑，他告诉记者：“虽有风险，但是合乎逻辑，知豆汽车欠多氟多钱，一步用车欠知豆汽车钱，知豆汽车已经濒临破产边缘，如果多氟多将知豆汽车的债券转化成一步用车的股份，这样多氟多不仅能够盘活知豆汽车的债权，还能获得一个企业。”

经过分析之后，尚晓峰以及他的团队认为此路可行，便打消了疑虑。2018年11月21日，多氟多经过一个多月的进调之后，由其副董事长李凌云带队前往郑州，与尚晓峰沟通收购细节，并现场签订了《关于收购一步用车的会议纪要》（下称纪要）。

尚晓峰表示，2018年11月28日，多氟多、知豆汽车与一步用车三方签订转债协议，约定知豆汽车将其对四海盛景的到期债权4737.68万元和“带领补贴款”4500余万元转让给多氟多。同时，多氟多还与知豆汽车、四海盛景签订债权转让协议，约定知豆汽车将其对四海盛景的到期借款910万元债权转让给多氟多。

此次债券协议转让后，意味着四海盛景对多氟多的债务总额高达一亿多元。此外，在这些关联协议中，尚晓峰、四海盛景等公司，均被列为了关联担保人。另外，一步用车领取新能源补贴的账户也同时归为多氟多和一步用车双方共同持有密码。

【六】

真假债转股？

债转股的协议签订后，接下来顺理成章要签订收购协议，可是在这个时候，尚晓峰与李凌云联系进款签订债转股的协议时，对方的答复让尚晓峰有些摸不到头脑，“多氟多称，协议签订之前，一步用车要解除不能进入河南市场的禁令”。

尚晓峰对此难以理解：“多氟多收购一步用车之后，占股90%，一步用车与小明用车很快就是一家了，为何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因为收购协议无法进行，双方的合作再次进入僵局。与此同时，12月底政府的公共账号要封账结算，尚晓峰表示，多氟多一直催促尽快领取补贴。2018年12月26日，政府提供的新能源补贴下放了4003.8万元，“补贴下下放不久，多氟多就把钱转到了自己的账户。”

尚晓峰说，2019年1月3日，多氟多向焦作市中站区法院提起诉讼并立案，将尚晓峰以及其名下的河南四海盛景汽车销售服务有限公司、河南四海盛行汽车租赁有限公司告上法庭。根据2019年3月26日，焦作市中站区法院分别作出的（2019）豫0803民初13号、14号民事判决书显示，两份判决书同时判令被告河南四海盛景汽车销售服务有限公司于判决之日起十日内，偿还多氟多的债权及利息（利息自2019年1月1日起按照年利率18%计算）；被告尚晓峰、河南四海盛行汽车租赁有限公司对上述债务承担连带责任。资产被冻结后，尚晓峰以及其名下的一步用车瞬间资金链断裂。一步用车也随即被曝出押金难退的新闻，并引发多米诺骨牌效应，一系列问题逐渐出现。

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尚晓峰经历了人生中最大的过山车，一手创办的企业在生死之间仅一步之遥，自己多年来创下的财富被冻结，面对社会、客户、投资人的一系列质疑和叫骂声中，他无力反抗。这次创业过程，让他触摸到了人生的最低谷。

【七】

前途未卜

资金被冻结后，尚晓峰眼瞅着街上的大黄车越来越少，废弃的车辆越来越多。他深感愧疚，并一直寻觅新的生机。他告诉记者：“一步用车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它是一个生态链，在资金链没有断之前，我们已经在郑州建设了一千多个充电桩，正准备运营的时候，出现了这样的问题，现在很多充电桩都坏掉了，根本还没有来得及用上就搁浅了。

2019年3月份，一步用车正式跟多氟多分手。此后，尚晓峰不断与多氟多沟通，希望能找到破解的法门，拯救一步用车，他不想让这个自己付诸于心血以及被政府寄予厚望的共享汽车品牌走向死亡。但是在一次次的沟通种，均以失败告终。

尚晓峰告诉记者：“目前只要多氟多能松把手，一步用车还是有活的希望的，比如，多氟多能够帮助解禁四海盛行、四海盛景的公司账户后，一步用车可以正常运转，这样还有很多新能源补偿款能够补贴到位，一步用车就能够正常运转起来，包括一步用车的充电桩也能流动起来。“

根据尚晓峰的表述，目前多氟多掌握了一步用车的命门。那么对于一步用车有着如此重要影响的多氟多如何看待此事？他们对于两次“牵手”一步用车均以失败告终有什么看法？未来对于一步用车的债权将如何处理？9月11日上午，记者分别联系了多氟多化工股份有限公司副董事长李凌云，记者告知其来意后，她表示不会“随便来个记者就接受采访，你可以联系公司公关部。”随后，记者又联系了该公司的办公室人员，一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公司没有公关部，有宣传部门”。记者又联系了该公司的宣传部门，一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对于一步用车与多氟多目前的情况，“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