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牧中的布次仁。
本报记者 徐驭尧摄
开栏的话
如期打赢脱贫攻坚战,中华民族千百年来存在的绝对贫困问题,将在我们这一代人的手里历史性地得到解决。而这场脱贫攻坚战的难中之难、坚中之坚,就包括“三区三州”深度贫困地区。
习近平总书记在决战决胜脱贫攻坚座谈会上强调,要继续聚焦“三区三州”等深度贫困地区,落实脱贫攻坚方案,瞄准突出问题和薄弱环节狠抓政策落实。
“全面小康路上一个也不能少。”本报记者深入一线,探访脱贫攻坚的火热实践,展示当地干部群众确保如期完成脱贫攻坚目标任务的决心信心、努力行动。今天起,本版推出“行走‘三区三州’探脱贫”栏目,敬请关注。
一下车,豆大的冰雹劈头砸落,风大得快要把人吹跑。不一会儿,雹化为风雪,染得举目皆为白色。这是6月的西藏那曲,多个区县平均海拔超过4000米,树木无法生长,成千上万的人以放牧为生。望着这片天地,记者心中颇为担忧,这里自然条件如此恶劣,脱贫路走起来不容易。
直到遇到了色尼区罗玛镇牧民布次仁。风雪中,这个皮肤黝黑的藏北汉子依旧笑容满面。走进他的新家,桌上摆满了各类食物,他又端出一大盆风干牦牛肉,满上一杯酥油茶,盛出一碗自家酿的酸奶,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
这是一个典型的藏族牧民的家,柜子的玻璃门上贴满了照片,有家人合影,也有风景照,但最醒目的位置是一头牦牛。牦牛体形硕大,目光炯炯,照片尺寸也比别的大上一圈。在酥油茶腾起的氤氲间,布次仁讲起了自己的脱贫经历——对于世居于此的人们来说,他们早已习惯这里的环境,此前,愁的是生产的资金、养殖的技术,还有下一代人的希望。
现在说起来,布次仁是幸运的,遇上了产业扶贫、赶上了易地搬迁……
买牛,贷款虽易散养难
哪怕已经过去15年,布次仁依旧记得第一次买牛的场景。
布次仁骑着摩托车,从家里赶到县城,再从县城骑行3个小时到了安多县。都说安多牦牛好,他左挑右选,最终敲定了两头母牛和两头小牛。布次仁算盘打得清楚——“小牛价格低,母牛能产奶,肯定能很快把钱挣回来。”
买完牛,布次仁已经囊中空空。怎么把牛运回去?一咬牙,他赶着两大两小四头牛回了家。在那曲光秃秃的山丘与沟壑间风餐露宿,他这一趟足足走了七八天。路上苦,但他心里乐:这次买牛虽然借了不少钱,但也是给好日子开了头。即使是在这海拔高、风雪大、作物少的地方,努力也一定会有回报!
自从婚后和父母分家,布次仁一家就守着父母给的那几头牛过日子。牦牛全靠自然繁衍,他也从来没想过能扩大养殖规模。
不过,布次仁听村干部讲了国家的新政策——买牛能贷款,利息有优惠,年轻的他第一次动了心思。
贷款,是扩大养殖规模的第一步。于是,布次仁咬咬牙从银行贷了6000元,这才有了他第一次买牛的经历。为了尽快还上钱,布次仁很快就去了青海等地打工。
到了那年冬天,布次仁攒下了一些钱,准备带回家还债。可刚一进门,妻子就告诉他:“之前买的一头母牛腿断了,养不活只能宰了。”听完,布次仁震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也怪不得妻子,不懂养殖技术、缺乏养殖经验,个体养殖户想靠养牛赚钱,谈何容易?布次仁的伤心经历并非孤例,经营规模小、养殖风险大,贫困仿佛那雪山上不化的冰雪,始终在这片土地上。
牦牛被称作“高原之舟”,它能载着高原的牧民们摆脱贫困吗?
牧牛,集中养殖显效益
曾经,布次仁只有七八头牦牛,如今他却要看管六七百头。牛不是布次仁自家的,但他看管这些牦牛,一年的工资收入就有3万多元——靠着牦牛,布次仁将贫困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故事要从小小的一碗酸奶说起。
原先,布次仁也有奶牛,但是产量不稳定。产量大时,卖不掉就容易变质;产量小时,自家都不够吃,想再酿一碗酸奶还要去别人家花钱买。“养牛人喝不起酸奶”成了当地农业发展水平落后的缩影。
分散没有前途,集中才有出路。瞄准散户化牦牛养殖缺乏深加工条件的困境,那曲市色尼区推动建设了噶尔德扶贫畜牧产业示范基地。这里不仅养殖牦牛,更有大型乳制品生产线,不但把自产牛奶加工成乳制品,还可以收购周边牧民的乳制品。
销路问题解决了,牧民们再也不用担心牛奶卖不出去,纷纷扩大生产。扎西达结曾是村里的无畜户,对养殖没有信心。随着噶尔德基地的运营,扎西达结选择贷款购买牦牛,如今他的养殖规模已达八九十头。销售稳定、收入提高,牧民们再也不用为酸奶、酥油、奶渣等奶制品发愁。走进牧民家里,大家都会盛上几碗酸奶热情地招待客人。
对布次仁来说,扎西达结的大部分经历仿佛是自己年轻时的翻版。不同的是,在产业扶贫政策的支持下,扎西达结的生活顺利了许多。不过,他也并不羡慕,如今自己的生活早已有了更多起色。2017年,布次仁紧随易地扶贫搬迁的号角搬到噶尔德基地附近,成了基地的职工,负责牧养基地的600多头牦牛。如今布次仁全家三口都是基地的职工,像他这样的易地扶贫搬迁户还有16户。
从山沟沟到畜牧场,布次仁放牧的工作没变,收入却上了一个大台阶:“集中养殖效率高!之前放牧六七头牛需要一天,如今放牧几百头也是一天!”这个和牦牛打了几十年交道的藏族汉子更热爱这份工作了。
每天清晨六七点,几百头牛鱼贯而出,布次仁口中喊着号子,手里甩着乌朵(藏族群众赶牦牛的工具),把牛群赶到草场。然后,他会回到茶馆,喝一口甜茶,吃一碗藏面,权当早餐,与朋友谈笑一番,这是他一天中最愉快的时刻。
学车,下一代更懂技术
“哗啦啦”,一群牦牛从棚圈里跑了出来,布次仁堆满笑意的脸色一凝,向牛群后看去。
一只小牛一瘸一拐地跟在牛群后面,慢慢地向前挪动。布次仁快步走上去,把小牛抱起,喊道:“牛太小,还要放回棚圈里养。”望着这只出生没多久的牛犊子,布次仁满脸怜爱。
布次仁对待牛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用心,但他并不希望自己的孩子继续放牛。
刚搬到噶尔德基地周边居住不久时,就有村干部上门告诉布次仁一家:“县里办了驾驶培训班,免费教村民学习驾驶装载车,你家加才还年轻,要不要去学学?”
儿子加才还在犹豫,布次仁就一口替儿子答应下来:“学!技术一定要学!”就这样,加才开始学起了驾驶技术。
小时候,父亲出去打工,加才帮母亲放牛。“放牛时脑子一片空白,也不知道自己未来能做什么。”等到年龄大了一些,加才看着父母的辛劳,萌生了赚钱补贴家用的想法。但是除了放牛,他什么都不会,直到村干部带来了学技术的消息。
“紧张,还是紧张。”回想起两年多前刚开始学车的场景,加才看了看自己的手心,仿佛当初练车时磨出的一道道红印还在那里。坐上从未靠近过的钢铁机械,看着熟悉的草场在眼前快速闪过,加才的心里只有紧张。
不过,紧张与不安慢慢退去,加才找到了驾驭车辆的秘诀,技术也越来越熟练。从培训班毕业后,他成了噶尔德牧场的一名装载车司机,一年有稳定的工资收入三四万元。去年在砂厂兼职跑零活时,一个月最多能赚5000元。
“我计划报名学习驾驶翻斗车,学这个难度更高,但学会了收入也更高,一年能多挣一两万元。”提到未来的规划,加才笑得格外开心,在这个年轻人身上,已经看不到太多放牛娃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