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象新闻·映象网记者 赵丹/文图
数不清的摄像机、手机，有人抽泣有人说话，一片嘈杂。蓝色短袖衬衫只敞开一个扣子的申军良满脸是汗，小跑过来用少有的语速冲众人喊道，“快走！小陈的妈妈到宾馆去了。”然后一溜烟跑上车，人潮哗啦啦跟着涌去。
这是9月16日的河南郑州。专程从山东赶来的申军良见证青年小陈被拐20年后与亲生母亲相认。多位寻子家长闻讯从全国各地赶来，要借用下申军良和小陈的流量。前一晚，累极了的申军良喝了几口小酒解乏，16日卯足精神继续四处张罗。45岁的他有了白头发，在人群里有些扎眼。
作为轰动一时的“梅姨案”当事人，儿子申聪回归家庭已两年，申军良的角色从寻子家长变为替寻子家长发声的“代言人”，过上了另一种生活。虽然靠代驾为生依然清苦，但他比较满意：“目前来讲，我觉得挺幸福的。”
见证团圆
得知一直线上交流的小陈要现场认亲，申军良决定从山东跑一趟河南。
9月15日下午，郑州一家简易旅馆内，小陈和风尘仆仆的申军良见面，两人坐下来紧紧拉着手，毫无半点陌生。“申老师一直鼓励着我不要放弃。”小陈提到申军良时，语气充满感激，“我一定要把喜悦分享给他！”
小陈2岁多被拐，先后经历4个养家，如今在郑州一家服装厂工作，得知自己的身世后一直想找亲生父母。许是年少颠沛流离的经历造就了他警惕的性格，20岁出头的他面对陌生人不爱笑，有着和年龄不相符的沉稳。只有和申军良以及其他寻子家长交流时，他才偶尔露出笑容。
申军良对小陈寻亲的事如数家珍——采血入了全国打拐DNA数据库，幸运的与亲生母亲DNA比对成功，才得知真名叫李刚，父亲早已去世，家里还有一个妹妹。
小陈9月7日得知这个好消息，兴奋之余赶紧和一直支持他的申军良等寻子家长分享，大家决定现场见证这对母子团圆。“小陈没找到家人前就是我们的孩子，现在他的亲生妈妈找到了，我们也就放心了。”一位50多岁的寻子家长如是感慨。
团圆安排在9月16日，一个秋高气爽的好日子。
小陈特意换上新买的红色衣服，手捧鲜花，在申军良和寻子家长们的陪同下前去和妈妈会面。因为此前曾经通过视频电话，远远的，他一眼认出了亲生妈妈，同样穿着红色衣服，手捧鲜花。靠近妈妈的那一刻，小陈一声不吭跪了下去，母子俩抱头痛哭。人群中不断有人带着哭腔劝说小陈，“起来吧，乖。”良久，小陈才起身，又和其他亲人一一深深拥抱。没有言语，只有抑制不住的哭声。
看到小陈认亲这一幕，申军良同样感慨万千，他想见证更多这样的时刻，“虽然今天忙前忙后，我觉得第一感受还是打心底里替他们全家人高兴，当听到孩子喊出妈妈的那一刻，眼泪不知不觉地落了下来。希望所有没有找到孩子的家长，都能够早点团圆。”
借用流量的他们
9月16日，寻子家长浩浩荡荡穿越郑州的街道时，路人纷纷驻足观看。坐在电动车上的一个小女孩问举着手机拍摄的妈妈，“他们在干嘛？”年轻的妈妈说：“找孩子呢。”
是的，见证小陈母子相认的同时，从全国各地赶来的寻子家长也想借用下申军良和小陈的流量——他们太需要被看见了！每个闪光灯聚焦的瞬间，都会有寻子家长举着大大的、彩色的寻人启事入镜。“申老师（军良）和小陈都特别善良，他理解我们迫切寻找孩子的心情。”江西一位寻子家长称，他们需要被媒体和公众关注，说不定就找到了线索。
河南寻子家长何树军就是如此。
退休前她是一位民警，儿子于2000年9月10号在焦作市失踪。这些年，她跑遍全国30个省，入过深山，睡过地下通道，吃着发霉的馒头，喝着雨水，一身慢性疾病。如今还在执著寻子。“小陈上岸了，我们还在水里，但相信很快也会有消息，以后还会继续找，永远找下去。”
43岁的山东女子乔芬也想为寻找儿子姜甲儒努把力。
2006年，在北京打工的乔芬得到消息，八个月大的小儿子被4个凌晨闯入家里的陌生男子抢走，至今下落不明。当时家里只有年迈的公婆，几年后，公公带着愧疚、自责逝世。
乔芬和丈夫抛下一切寻找儿子，至今没有下落。寻子路上的艰辛难以用语言来形容。幸运的是，她称案子近期被公安部打拐办注意到。
其实，她不愿意一遍遍赘述失去孩子的痛。“感觉伤疤一次次被揭开，我们也不想在别人面前卖惨。”乔芬落泪道，“感觉像得了永远治不好的病，内心每天都像刀搅一样，不敢开心。有时会自责是不是上辈子做错了什么事……”
近日，乔芬总是梦到孩子，听到孩子喊“妈妈”，特别想沉醉在梦里，醒过来哭的喘不过气。她想念孩子——小甲儒，山东省泰安市肥城市王庄镇后于村人，今年应该上高中……
另一种生活
16日下午，见证小陈团圆的申军良又开始筹划下一步为寻子家长做点什么。作为轰动一时的“梅姨案”当事人。他和孙海洋、郭刚堂、杜小华等寻子家长一样，在寻子圈里几乎无人不晓。
2005年，申军良1岁的儿子申聪在家被邻居伙同他人抢走，并经由“梅姨”拐卖。2020年，在警方帮助下，申聪回归家庭。寻子多年，申军良失去工作，并欠有外债，如今一家几口人住在出租屋中。孩子找回两年了，融入社会对申军良来说是一个艰难而又漫长的过程。他迟迟未能找到稳定的工作，有时候压力大得不敢回家，目前在济南主要跑代驾为生。
“家里孩子目前都在上学，还算比较听话，比较懂事儿。都不是那种调皮捣蛋的孩子。”申军良称，目前除了代驾，每周六的时候，申聪妈妈会开直播。日子虽然清苦，但是还比较和顺。“明显比之前走在路上的时候要好多了，没有特殊原因的话，孩子们两周回来一趟，经常全家人在一起吃饭，这是之前想都不敢想的日子。目前来讲，我感觉挺幸福的。”
2021年12月10日，广东省高级法院对张维平等5人拐卖儿童案作出二审判决。“梅姨案”自此慢慢淡出公众视野。
申军良换了一种角色，从寻子家长变为替寻子家长发声的“代言人”，过上了另一种生活。“我手机里现在还有30多个寻亲群。”申军良称平时生活工作之余，就是帮助寻亲家长，凭借自己的经验给大家出谋划策。只要条件允许，他还会到处奔波，见证团圆或帮忙寻找线索。
因为申军良太了解失去孩子消息的感受。“当年我寻找申聪时亦是如此，一条又一条的线索，一次又一次的奔赴，一回又一回的失落，颠沛流离，风餐露宿，备受折磨，可是我们依旧心怀希望，重新出发，继续上路。这就是亲情的力量，这就是血脉的连结。”
所以，他愿意用余生帮助别的寻亲家长。“我也经常跟自己的三个孩子们讲，做人做事，要心怀感恩，无论力量有多微薄，在帮助更多孩子回家的路上，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