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微律所｜ 山西“订婚强奸案”引热议 婚恋风险如何规避？

大象新闻记者 阮海峰

12月25日，山西省阳高县人民法院官网发布《阳高县人民法院审判长就席某某强奸案答记者问》，披露了该法院审理查明的订婚强奸案的事实和判决依据。法院认为，双方虽已订婚，但并未登记结婚，席某某强行与被害人发生性关系，其行为构成强奸罪。虽然事后双方有协商情节，但不影响认定其行为构成强奸罪。

对这一案件的讨论，有哪些普法及教化意义？哪些情形下，其行为构成“婚内”强奸罪？作为女性，应该如何保护自己？腾讯新闻与大象新闻共同推出“百姓微律所”系列公益普法直播栏目，邀请专家律师针对热点事件以案释法进行主题法律科普。本期为系列第四期，邀请的嘉宾是腾讯新闻创作者、北京家理律师事务所资深律师耿艾楠。

以下是访谈实录，有删节。

一、案例分析

大象新闻：这几天有一个备受关注的热点新闻，就是山西省大同市阳高县发生的一起订婚强奸案。12月25日，该案一审宣判。山西省阳高县人民法院以被告人席某某犯强奸罪，判处其有期徒刑三年。经法院审理查明：2023年1月30日，被告人席某某与被害人经婚介所介绍认识后于5月1日订立婚约。5月2日下午，在双方的准婚房内，被告人不顾被害人的反抗，强行与被害人发生了性关系。被害人于当晚打电话报警。5月5日席某某被采取刑事强制措施。但之前有报道说男方家属称，事发两天后，5月4日女方才报警。请问报案时间上的区别对案件判决会有影响吗？

耿艾楠：报案时间对于案件判决来说没有特别大的影响。因为即使报案后，也可能出现受害者和犯罪嫌疑人双方沟通和解的可能。但需要注意的是，女性受到强奸，建议还是第一时间报警，因为取证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导致难度加大。

大象新闻：我国法律中目前对强奸罪是怎么定义的？

耿艾楠：按照我国刑法规定，强奸罪指的是，行为人违背被害人的意愿，采用暴力、威胁、伤害或其他手段，强迫被害人进行性行为从而构成的犯罪。通过这个定义，可以看到是否使用暴力手段并不会作为构成强奸罪的唯一构成要件，更重要的是要看有没有违背妇女意志。

大象新闻：违背妇女意志在法律上该怎么认定？

耿艾楠：从法律角度，肯定是谁主张谁举证。但强奸罪跟其他犯罪行为不太一样的地方在于，它更具有隐蔽性，因为行为发生时可能只会有双方当事人在场。在这种情况下，法院和检察院不会只听男方或者女方的单方陈述来定案，而是会根据，比如是否有男方承认自己违背女方意志实施性行为的相关录音、视频、微信记录等，或是女方身体是否有伤痕等证据来综合判断。

本案最后法院定罪也是根据查明事实中的女方存在身体淤清、事发过程中曾实施过拉窗帘和点火烧房子等自救及呼救行为、后续女方曾逃出房间又被男方通过暴力形式拽回来的监控录像等细节，确认男方存在违背女方意志的胁迫行为，进而认定构成强奸罪的。

大象新闻：按照很多人的传统观念，订婚在部分地区是被认定为准结婚的状态，这对判决有没有影响？

耿艾楠：订婚行为在法律上并未构成婚姻关系，在这种情况下，男方行为只要符合强奸罪的构成要件，都会被判罪。甚至两个人已经登记结婚，在婚姻存续期间，如果男方不顾女方意愿强行和女方发生性行为的话，也可能会构成强奸罪。

大象新闻：还有一种普遍的认知是，在强奸案中，往往熟人作案比较多，有依据么？

耿艾楠：相对来说，熟人之间有基础的了解和信赖感，女方往往不太会意识到犯罪嫌疑人可能会对自己实施强奸。而且毕竟是熟人，事发后考虑到对于双方的社会影响，以及各方接受度，受害人往往不会采取报警行为。

大象新闻：该案中，此前曾流传因房本未加名钱没谈拢女方才报警，但女方对此予以否认，法院也进行了辟谣。假设在现实生活中真的遇到拿钱当筹码去谈的情况，涉不涉嫌一些其他违法行为？

耿艾楠：有可能会涉嫌到敲诈勒索，但前提是不能确认是真的强奸。假如真的发生了强奸行为，然后又有谈钱的行为，一般来说法院和检察院考虑到女方是在主张自己的合法权益，不太会认定构成敲诈勒索。

大象新闻：本案中法院最后判决席某某三年有期徒刑，这在强奸罪的量刑中属于什么水平？

耿艾楠：相对来说其实比较轻。按照我国刑法规定，以暴力、胁迫或者其他手段强奸妇女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同时还规定若干从重处罚的情形，比如说奸淫幼女、轮奸、公共场所强奸、或是致被害人受到严重身体伤害或者死亡的，也有可能被判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甚至死刑。本案中，法院充分考虑双方确系恋爱关系，且席某某事后主动接受调查，予以从轻处罚。

大象新闻：还有一个全网关注的“结婚16年3娃非亲生”案刚在江西德兴市法院开审，上午审理陈先生和妻子俞某的离婚纠纷案，下午则是陈先生和“第三者”的人格纠纷案。该案中，陈先生在发现妻子出轨后，通过亲子鉴定发现3个孩子都不是自己亲生的。但俞某接受采访时表示，从来没有承认过孩子不是陈先生亲生的，包括所谓的DNA鉴定结果也不认可。请问亲子鉴定怎么认定是否合法准？

耿艾楠：首先需要明确的是，出于未成年保护的目的，法院不可能强行把孩子带来和男方进行亲子鉴定。按照谁主张谁举证的原则，男方需要提供孩子跟自己有可能不存在亲子关系的证据。比方说，女方在怀孕时长期跟第三者保持不正当男女关系，多次发生性行为，或是证明自己在女方怀孕前后确实没有与女方发生性行为，通过等等证据让法院怀疑孩子跟男方不构成亲子关系；或者是直接拿出亲子鉴定报告这种直接证据。

实践中，在男方已经拿出确凿的证据证明孩子与自己不构成亲子关系，女方又不配合重新进行亲子鉴定的情况下，法院可以推定双方不构成亲子关系。一般男方所依据的由鉴定中心出具的亲子鉴定报告，在做鉴定时，都是要求双方当事人到场，也就是男方跟孩子必须共同到场，在亲子鉴定报告中一般也会附上男方、孩子以及鉴定样本的照片，甚至会记录取样过程，以此保证鉴定结果的准确性。即便男方拿出鉴定报告后，女方又没有配合进行亲子鉴定，只要鉴定过程合法、能够证明鉴定样本确实来源于男方和孩子，那么法院也可以合理推定孩子跟男方不具有亲子关系。

我们曾经在办案过程中，有遇到男方单方拿毛发去做亲子鉴定，但最终法院因为双方分居已久，孩子长期和女方共同生活，男方又无法证明鉴定样本来源于孩子，从而认定双方是具有亲子关系的。也就是说，即使做了亲子鉴定，只要没有办法证明鉴定样本来源于男方和孩子，那么亲子鉴定报告也是没有效力的，法院一般不会推定男方和孩子不构成亲子关系。

大象新闻：该案中，女方和第三者有了3个孩子，为什么不能认定为重婚？

耿艾楠：是否与第三者有子女并不是重婚罪的构成要件。构成重婚罪最关键的是，双方是否长期以夫妻名义共同生活。不过，如果长期和第三者保持不正当男女关系，虽然不会触犯刑事上的重婚罪，但却会违反婚姻法律里的夫妻忠实义务。

大象新闻：据陈先生称，去年5月他曾被妻子俞某等人用爆竹炸家里，引发其78岁父亲患病。后来俞某被行拘8日。发生这种情况时，是否可以申请人身安全保护令？

耿艾楠：我个人认为是可以申请的。首先，女方的行为已经触犯到治安管理处罚条例了。其次，女方的行为能证明男方父母正在遭受暴力以及未来可能继续面临到这种暴力的可能性。在这种情况之下，男方父母完全可以申请人身安全保护令，在申请中除了明确要求不再对自己实施暴力行为外，也可以明确要求不得靠近自己住所等。

大象新闻：陈先生在庭审中的诉求除了要求法院判决双方离婚、夫妻财产分割以及返还多年抚养费之外，还要求妻子俞某支付精神损害赔偿，并主张按照一个孩子10万申请赔偿。像这种案件的赔偿标准是怎样的？

耿艾楠：如果女方存在欺诈性抚养，那么除对男方承担精神损害赔偿责任，法院也可以判定女方返还一部分男方在孩子身上的花销。具体精神损害赔偿能有多少，花销能返还多少，需要根据案情，包括男方在此前的付出，女方欺诈性抚养行为给男方造成了多大的伤害等，综合判定后定出金额。如果说男方发现这个行为之后，受到精神打击比较大，甚至出现抑郁或其他精神类疾病，那造成的伤害结果相对就比较严重，这时精神损害赔偿的金额就可以适当提高。

大象新闻：假如说这个亲子鉴定的结果是假的，女方认定3个孩子都是男方的，并且是通过权威亲子鉴定机构再次认定的。这种情况下对男方有没有什么惩罚？

耿艾楠：目前舆论的发酵形势已经让这个女性陷入社会性死亡了。如果最后发生了反转，确定孩子就是自己丈夫的话，那后期女方可以主张男方侵害了自己的名誉权和隐私权，进而主张男方因侵权行为对自己进行赔偿。

大象新闻：该案中，陈先生能向孩子的生父索赔吗？

耿艾楠：除非生父具有跟女方同谋合伙对陈先生进行欺诈的意愿。不然的话，男方是很难去找到生父追责的，因为现实中，有时候生父可能也不知道女性已经生了自己的孩子。

二、法律科普

大象新闻：如果男方被性侵，会被认定为强奸吗？

耿艾楠：我国刑法规定的强奸罪是指男性性侵女性。如果男性被性侵造成身体伤害的，可以判故意伤害罪或者侮辱罪，但不可能被认定为强奸罪。

大象新闻：除了强奸行为，家暴也一直比较受关注，当事人遭遇家暴后该如何去保护自己？

耿艾楠：第一，一定要第一时间报警，绝对不能因为双方的夫妻关系，或是曾经存在夫妻关系，去隐忍淡化。即便最后达成和解，也一定要在派出所签署相应的和解协议，把施暴方存在暴力行为这个事实在书面上确定下来。第二，可以向法院申请人身安全保护令。

目前来看，国家对于家暴行为中的人身安全保护力度其实是越来越强的。不论男女，只要能证明你遭受了家庭暴力，或者有面临家庭暴力的风险，法院都可以去签发人身保护令。无论双方属于婚姻关系或是男女朋友关系，甚至是男女朋友分手的情况下都可以申请。

我之前办理过一个案件，就是双方在离婚诉讼期间，女方并没有直接对男方实施暴力行为，而是找到了男方的父母进行施暴，企图达到和男方调解离婚的目的。虽然男方父母和女方不是婚姻关系，但是我们通过论证男方父母和女方构成家庭关系，女方在家庭关系中实施暴力行为给男方父母造成的伤害，以及男方父母有可能再次面临伤害，让法院签发了人身安全保护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