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长江在墓地看望女儿(受访者供图)
12月22日,冬至。按照杭州的习俗,陈长江牵着9岁的大女儿到坟前看望小女儿樱桃。他准备了白灼虾和新鲜草莓,这是小樱桃生前爱吃的。这些吃食在墓碑前摆开的时候,陈长江忍不住哭了起来。
6月14日晚,小樱桃被保姆遗忘在电梯后坠楼身亡。半年来,妻子曾悄悄吞下大把安眠药,岳母反复抵触癌症治疗,大女儿越来越沉默,陈长江心力交瘁。他顶着花白的头发到处奔走,面对“蹭流量”的质疑频繁在网上发声,希望追究保姆、家政公司、物业公司的责任。
“我不需要他们道歉和赔偿,我只想追究他们的责任。也希望通过不停发声,警醒所有与这件事相关的行业。”陈长江介绍,涉事保姆曾因疫情原因被取保候审,目前案件即将移交检察院。
保姆将孩子遗留电梯的瞬间(监控截图)
21月大女童被保姆遗留电梯
独自上8楼从窗口坠亡
“我像祥林嫂一样到处讲这件事,希望更多人吸取教训。悲剧发生后再说当初如果怎么怎样会怎么怎么样,每一个‘如果’后边都是悔恨。”那段电梯监控视频至今还挂在陈长江社交账号置顶位置,他说视频发布之后他没敢再点开过。
监控视频显示,6月14日20时04分,保姆提着一个滑板车,带着孩子从15楼进入电梯。随后保姆摁下1楼按键,电梯下行,其间保姆一直在电梯内看手机。电梯来到一楼后,保姆带着滑板车走出了电梯。电梯门即将关闭时,保姆回头发现孩子并未跟出来,她尝试用滑板车挡住电梯门,但电梯门随后关闭。
孩子叫了声“阿姨”,之后在电梯里嚎啕大哭。电梯静止约30秒之后开始上行,最后在8楼停止,孩子跑出电梯进入楼道,消失在镜头里。
几分钟后,陈长江接到保姆电话称孩子被关在电梯了。逐层寻找半小时后,陈长江看到女儿坠落在二楼平台上。
陈长江说,8楼楼道顶端有一扇窗,靠近地面有宽阔的水泥台,孩子是踏上水泥台后从窗口坠落的。
事发之后,陈长江和妻子查看了监控视频,以保姆过失导致孩子死亡为理由报警。警方随后以吴某某涉嫌过失致人死亡立案侦查。
保姆吴某某曾对媒体表示,自己对事情非常后悔自责,法院怎么判自己就怎么承担责任。
“保姆和家政公司从没上门说一声对不起。我也不需要他们道歉和赔偿,我只想追究他们的责任。”陈长江说,目前案件被检察院退回补充侦查后,即将再次移交检察院。
妻子深陷悲伤偷偷吞食安眠药
丈夫顶着质疑不断网络发声
孩子意外去世后,陈长江和妻子每天生活在纠结当中。
他们把孩子爱玩的玩具、漂亮衣服,都一同安葬在一片茶园中,客厅里不敢留下孩子的痕迹。孩子生前的房间被保持了原样,房门每天紧紧关闭着。陈长江有时候会一个人进去哭一会儿,妻子从孩子下葬后没再进去过一次。
夫妻俩商量了好几次,从这套房子搬走,尽量让生活恢复正常。然后他们又被自己反驳:万一孩子的在天之灵回来,会找不到爸爸妈妈。
“前两天孩子妈妈阳了,到处找不到药。翻箱倒柜的时候从冰箱里找到一盒美林,是孩子以前肺炎的时候没吃完的药。看到药盒的时候,我们俩又哭得不行。”陈长江总是在妻子面前淡化悲伤,妻子的状态一直让他担心。
9月份,陈长江突然接到电话,妻子偷偷吞下大把安眠药被送医院。从那之后,他从参与经营的公司里退出,几乎天天守在妻子身边,安排她接受心理辅导。
“出事那晚,保姆是带着孩子去外婆家取水瓶。所以外婆一直自责。她本来是癌症晚期,在打击下三番两次拒绝治疗。大女儿才上三年级,怕我们伤心,她在家里从来不提妹妹,总是沉默着。”陈长江说,一家老小的情绪都需要他照顾,事情的进展需要他去奔走,心力交瘁之下他的头发已经花白。
他为了让公众保持关注、推动追责,不得不反复在网上、媒体上自揭伤疤讲述事件过程。
12月21日晚上的直播有8000多人在线,人们关心地询问事件的进展,鼓励陈长江坚持。也有网友不断留言,质疑他是用女儿的悲剧来蹭流量。
陈长江在直播中反复解释,自己不带货,希望用这件事去推动家政行业、楼房安全设置、物业应急反应等所有相关方面的改进。
“他们根本不知道我在干什么。这些质疑声从事情一开始就存在,还有说得更难听的。”陈长江告诉封面新闻记者,他曾多次发帖“恳请键盘侠嘴下留情”,最近一些媒体发了他的报道,也被投诉举报到下架,他试图去理解这些质疑者但找不到理由,只能选择无视。
出事窗口至今未做维修改进
希望悲剧能警醒全社会
出事时,涉事保姆吴某某刚到陈家入职一周。陈长江给她开出月薪8000元、13薪、月休4天,负责孩子日常的陪护。家政机构在介绍吴某某时,称她上岗多年,拥有高级母婴护理师证书。
事后,在人社部链接的技能人才评价证书全国联网查询页面中,无法查询到该证书编号。
陈长江调取了吴某某入职几天的楼道监控,发现她在带孩子出入楼道时,多次自顾自走出监控画面,将孩子遗留在身后。
陈长江认为,孩子当时只有21个月大小,雇请保姆的就是为了日常陪护,但保姆对孩子疏于照看,出事第一时间没合理采取措施,之后几次向家长提供错误信息,延误了救助。而家政公司有没有尽到审核义务,也缺乏对员工的业务培训。
孩子坠楼的窗台,事后测量发现窗台高度达不到国家标准,且靠近地面的水泥台太宽,很容易被人踩着翻过窗口。事发后,小区物业曾表示,会联系开发商调取原始设计图,承担应该承担的责任,并对小区存在的隐患进行全面排查、整改。
“目前,保姆和家政公司从没打电话或者上门道歉,楼栋的窗口也没有维修、改进。”陈长江说,他之所以一直顶着质疑不停发声,除了追究这起事件中保姆、家政公司、物业公司的责任,更重要的是希望在个案之外,对所有相关的行业和家长们起到警醒作用。
“不断有网友告诉我,这件事之后有的夫妻分工照看孩子,有些人在选择保姆时会进行考察,还有些人看到小区有安全隐患就督促物业解决。”陈长江说,这些改变让他感到欣慰,他觉得自己的呼吁产生了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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